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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桂英校友話當年

 

前言

黃桂英校友於1952年就讀寶覺學校(簡稱寶覺)五年級,是1959寶覺女子職業中學(簡稱女中)第一屆高中畢業生。年逾八十的黃校友經吳麗珍校友聯絡,來到東蓮覺苑接受東蓮覺苑口述歷史計劃的學員訪問,分享她童年的經歷及憶述五十年代寶覺的校園生活。

 

黃校友生於1939年,經歷過日治時期的艱苦歲月和二戰後經濟蕭條的年代。家境清貧的她在同學的介紹下,考入免收學費的寶覺,入讀小學五年級。

 

「在入讀寶覺之前,我是讀夜校的,因為母親沒有能力替我交學費。當我聽聞寶覺是一間免交學費的義學後,便立即報考。不過同學說寶覺校規很嚴格,老師也很嚴肅。但當年入讀寶覺的我非常乖巧,並沒有任何不適應的問題。」

 

當年大部分學校都學費高昂,生活困窘的家庭,根本難以供養孩子上學,加上當時重男輕女,女子失學是普遍的現象。因此張蓮覺居士創辦寶覺義學,為貧苦失學女童提供教育的機會,幫助了很多像黃校友一樣家境清貧的女童。

 

「寶覺是一間免學費的義學,我們只需要交大約兩元的堂費,到中學的堂費是每月十元,對一般家庭而言,仍然是一個負擔,所以我每年都要請哥哥寫信,向學校申請堂費豁免,最終得以完成學業。我聽聞小學時期,有部分老師更會幫助家境清貧的學生交堂費。回想當時的香港,日治結束不久,經濟環境相當差,我可以讀書,的確是十分幸運。」

 

兩年的小學生活很快就完結,黃校友在考試取得所有科目合格,順利升上寶覺女子職業中學。女中的科目與其他學校不同,黃校友分享她對不同科目的喜好。

 

「當時寶覺是一間職業女子中學,開設的科目和其他學校不同,雖然沒有理科,但有會計、裁剪、烹飪等科目。我最喜歡裁剪和烹飪,卻不喜歡上體育課。裁剪科的鄭慕徽老師很耐心教導我們,而烹飪課,上課後可以立即品嘗製成品。加上兩科都不需要考試,所以我最喜歡這兩科。另外,學校曾經聘請年輕的老師教我們印象派繪畫,但我也不喜歡繪畫,因為我並不擅長,幸好老師都會給我及格的分數。當時中學的規模不大,每級別只有一班,一班只有十多名同學。由於女中是職業學校,開設的學科與其他學校不同,所以較少同學中途轉校,當然亦很少同學中途插班。」

 

自小精打細算的黃校友,為節省開支,她會清早起床,步行上學,中午則在學校貿易部做「幫工」,賺取免費午餐。

 

「當時媽媽每月給我數元,作為乘搭電車的車資。為了把這筆費用存下來,我選擇天天步行上學:由灣仔道步行到跑馬地。我每天六時多起床,吃完早餐就步行回校,大約需要半個多小時。中午在學校地庫的貿易部做「幫工」,可以得到一碗免費素麵。同學可以購買素等作為午膳,也有自備午膳或外出進餐的。」

 

不過徒步上學並不輕鬆,由於科目多,功課也多,加上各科書本用具,黃校友笑說每天上學、放學,身上總是馱著大包小包,就似逃難一樣。

 

「中學的時候,連星期六都需要回校上課。當時學校請來一位國學名宿俞叔文老師教授中文,每逢星期六早上,我們和學校老師會一同在禮堂聽講一小時。中學要讀的科目很多,功課量自然相應也多:中、英、數主科每日都有功課;會計功課更是一整疊的派發;裁剪功課根本沒有可能一天完成;我們還需要練習打算盤…。大部分同學放學後都會留在學校,借用打字機完成打字功課。當然回家後,還需要做很多功課。由於學校不容許學生在校內存放物件,我們每天都要帶很多東西回校,書包「負擔」很大,加上算盤、上殿的白鞋、體育堂的運動服及裁剪科的材料等,一個書包很難裝得下所有上課用品。步行回校就像是逃難一樣。」

 

寶覺為同學奠定學術根基和培養良好品格,有賴嚴謹的校規和老師的悉心教導。令黃校友印象深刻和感恩的老師也有不少。

 

「小學時,我最喜歡的是班主任胡泳楚老師。她雖然嚴厲,但教學很出色,而且盡心盡力。例如學生犯錯,她會嚴厲責罰,甚至要學生跪地認錯。她教授地理科時,就要我們翻書,徒手畫中國地圖,並要求我們記誦中國各省份的位置、省會及特產。聽說胡老師是小學畢業後就入讀師範學院的,所以我很佩服她。另一位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潘慧文老師,她在黑板寫字及說話的速度都很快,不一會兒就會寫滿整個黑板,所以我們要專心快速地記下筆記。中學時,曾經有一位來頭不簡單的數學老師區衞先生,雖然他的數學很好,但並不擅長教學,最後學校聘請了梅慧勤老師。梅老師修讀數學教育,懂得教學方法,能提升學生對數學的興趣。梅老師對我的幫助很大,我和她的關係也十分親密。記得畢業後,我想買樓置業,曾向梅老師請教。有頼梅老師的介紹,我最終能買到合適的單位。」

 

「在寶覺,我們需要讀佛學科,任教佛學的都是法師。最記得覺岸法師曾教導我們素食的重要性。她曾告訴我們食肉殺生,必會遭到反噬。當時我並不相信,直到九七年香港禽流感的出現,令我回想法師當年的話,反思素食的重要性。」

 

「女中校規嚴格,對頭髮及校裙的長度都有規定,頭髮必須短至耳珠,校裙長度須及膝,學生每日都需要接受儀容檢查。記得小五的時候,我因為沒有帶墨盒,在借用墨盒時被記名。而被記名的同學需要在早會時被點名批評。我們又需要在星期六清潔課室,老師會檢查,如不「合格」,就要重做。所以同學一般都循規蹈矩,做事負責的。」

 

和同學相處的快樂時光,是最令黃校友緬懷的。

 

「我們同學之間的感情非常好。我因為經常去同學家中玩,所以跟同學的家人也很熟絡。我跟住在灣仔附近的容正華和鄺泳姿同學感情尤為深厚。她倆成績都十分優秀,我們經常互相研習,直到現在我們還保持聯絡。」

 

「最記得學校旅行曾去過維多利亞公園,因為當年維園剛剛建成,所以學校帶我們參觀。而印象最深刻的,莫過於羅文錦夫人在我們畢業的前一年,帶我們去淺水灣游泳。當時學校還租了一個房間給我們換衣服和休息,這也是我最難忘的一次旅行。」

 

黃校友認為當年女中的課程規劃有助學生找到安穩的工作。

 

「當年讀書是有壓力的。我讀書的目的,就是為了找到安穩的工作,能夠供養家庭,我就滿足了。我沒有想過要入大學,因為當時只有一所香港大學,根本很難考上。而女中教授的科目有不少是術科,更便利我們找工作謀生。幸運地,我們十位同學都覓得安穩的工作:其中六位當了教師,我進了商界,有兩位當了公務員,其中一位是高級秘書,一位是文員,也有的當了助產士。我能進入商界,全賴在女中修讀了會計、商科及學會了打字,讓我很快適應工作崗位的要求。」

 

女中作為一所職業學校,無疑成就許多女生找到很好的工作,例如有打字技能,在當時社會是十分吃香的,所以我班打字出色的同學,後來就當上政府部門的高級秘書,這都是有賴寶覺實用的課程和老師的教導啊。當時部分同學因為英文不太好,所以不敢修讀商科,而選讀裁剪。聽聞1958年在跑馬地電車站附近就開設過一間寶覺服裝社,由學校經營,目的是讓學生可以學以致用和謀生的。」

 

黃校友在女中畢業後曾經修讀一年護士課程,經再三考慮後才從事會計行業。回憶起當初抉擇,黃校友分享當時遇到的困難和心路歷程。

 

「我當年考進那打素醫院,修讀一個四年制的護士課程,但讀了一年,就沒有再讀下去。因為中學我沒有修讀理科,所以讀起來十分吃力,第一年成績及格,已是十分努力的結果。再繼續升讀,就沒有合格的把握。加上當時在那打素讀護士課程,雖然有工資,但每月扣除住宿和伙食費後,只剩下六十元,再扣除自身的交通費及雜費後,所剩無幾,根本不能養家。幾經考慮,我決定放棄,最後進入商界工作。」

 

黃校友尋覓工作,首要考慮的是能否謀生養家,這是跟她日治時期的童年經歷有關。黃校友曾於作文課上,將兒時那段經歷寫下來。因為情真感人,獲「堂」了好一段時間。

 

「我自小就失去了父親,一家五口的生計完全依賴母親。當時正值日本人入侵香港,我在灣仔經歷過一次炸彈襲擊。記得當時我和哥哥在舅父正在裝修的酒樓內玩耍,聽到警報聲後,哥哥立刻跳到工人的臨時床板下。我不夠靈活,跟不上哥哥的步伐,幸好最後如有神助,我就躲到卡座下。炸彈爆炸令我倆昏迷了一陣子。醒過來後,我和哥哥才跨過路邊的屍體,回家找家人。雖然大難不死,不過哥哥腿部受傷,因為沒有及時醫治而需要截肢。當時我只有四、五歲,也要幫忙照顧受傷的哥哥,又要劈柴燒火煮飯。當時我和家人雖然都大難不死,但生活艱苦實不可言喻。所以我自小就學會獨立。」

 

「日治期間,日軍不時會召集各家各戶到戶外查核身份。有一次,日軍又再召集,日軍把我們分成兩批:一批是家人有工作的,另一批則沒有。當時姐姐聰明地說我們的父親正在外工作。我們還幫了一個丈夫失踪的女人,謊報她是我們的姑姐。最後,說是沒有工作的人都被日軍帶走,之後就再沒有出現過。」

 

後記

訪問結束,但意猶未盡。吳麗珍校友建議黃校友再約同其他校友回校聚首,憶往昔,話當年。感謝黃校友為我們分享童年的艱苦經歷及美好的校園時光。

 

訪問日期:20211019

訪問稿完成日期:202227

訪問者:黃雪晴、楊彥坤

訪問稿整理:羅嘉敏老師